精選分類 書庫 完本 排行 原創專區
Bes小說 > 其他 > 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 > 272 硨磲園試手訪三吏(中)

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 272 硨磲園試手訪三吏(中)

作者:飛鴿牌巧克力 分類:其他 更新時間:2023-02-17 09:28:55 來源:言情API

僬僥雖獨稱一國,實則上無朝堂,下午縣府,群島散居,各成村落。群島之上又分生事吏、死事吏、藥事吏,皆由半冥城中的大祭司指定,此外竟無旁的編職事官。

哈牟娑洛島三吏之中,荊石已見過生事吏廢舟、藥事吏水花,唯獨死事吏烏碼尚未謀麵。依廢舟所言,島上僬僥人一覺將死,便自入山中尋死事吏,但凡身後之事,鹹由其一人操辦。然而具體如何處置,廢舟卻不肯言明,隻讓荊石後日隨他夜間出行觀看,似是其中頗有衷情。

此刻骨兒碗一聽荊石欲見烏碼,臉上神情老大不願。先說烏碼所住的島山地勢如何險惡,攀來忒也費力,見荊石不為所動,又改口稱那死事吏烏碼性情乖僻,說起話來瘋瘋癲癲,見了也是徒勞。如此推三阻四不過,方纔垂頭喪氣道:“新官兒,你非要見烏碼也成。俺領你去他地頭,到時你與他講,莫讓我進他屋。”

荊石聽他此話說得認真,不似方纔搪塞之詞,問道:“你怕他”

骨兒碗道:“俺連野豬都不怵,豈會怕這怪廝但他說話怪裡怪氣,叫人聽了毛也抖。”

其實荊石自入僬僥國以來,所見僬僥人除了廢舟與水花,說話無不怪裡怪氣,尤以骨兒碗一口歪歪扭扭的官話為最,更不知還能如何怪裡怪氣,當下問道:“你是說他的聲音奇怪”

骨兒碗道:“他那陰調調還則罷了,是他說的話怪。俺跟你講不清,你自己去了便知。”荊石聽了便不多問,隻讓他領路前往。

哈牟娑落島上多生山地,皆在腹中,約占三成,峰巒亦不如何峻拔,然而壑幽澗密,深難測估。依骨兒碗所言,昔年潮水大漲,曾於島外海中見一獸屍,料是山中野畜不慎跌落溝穀,而深處暗通海淵,方纔遺屍於外海。

僬僥人天賦異稟,身手矯健,攀高躍遠,不輸猿猱,不以山中險路為難。荊石不具此能,隻得撿根木杖,沿路緩行。好在骨兒碗熟知地形,倒也不虞迷路失足。

兩人一前一後,行至半峰,骨兒碗拿棍指著林後道:“那樓便是烏碼住處,俺可不想再去了。”荊石循他指處望去,但見林後有一小樓,樓底吊腳,八麵懸幡。樓壁通體漆黑,不加繁飾,僅在八角簷下懸以白幡,望之森然幽寂。

荊石望了片刻,又至樓前,然而敲叩數下,裡頭無人應聲,試以推門,便是應手而開。裡頭無燈無燭,昏昏如夜。荊石立在原地,出聲問道:“烏碼可在此間”

屋內寂靜片刻,方纔隱約傳來一聲迴應。其聲嗚咽含糊,倒像是夢中囈語。荊石又道:“我是新來島上的理事官,今來拜訪,欲求指教。”

屋中怪聲仍自不應,隻一味咕咕呼呼。荊石事先得骨兒碗提點,知這烏碼說話奇怪,倒也未受驚駭。誰知其聲咕嚕不絕,又在屋中四處走動,愈聽愈不似活人所發。

荊石覺出蹊蹺,又慮屋內黑暗,不敢貿進,當下便往後稍退,欲尋骨兒碗問個清楚。驀然回首,卻見身後樓下不知何時立了一個僬僥人,正陰惻惻盯來。此人身裹一襲破布,塵灰襤褸,黑毛又多禿斑,露出底下白慘慘死皮,直似墳中起屍一般。左手握一麻袋,大可裝人,裡頭似已容滿,半截拖曳在地,右手握一柄鏽柴刀。柴刀刃上汙痕斑駁,色澤沉暗,不知沾了何物。

此人現身於樓下,與荊石不出一丈,竟無半分動靜。荊石陡然他扮相,也不由退了一步,險些栽進屋中。正待提起木杖防身,已聽此人道:“大人何事”其聲雖甚生硬,似久不曾啟口,但咬字吐音,反比骨兒碗說得正些。

荊石初時不防,被他稍稍一嚇,但聽其言語如常,便問道:“你是死事吏烏碼”

這僬僥人道:“是。大人何事”說話時雖目視荊石,卻是頭顱低垂,眼珠斜斜上挑,透了額前亂毛瞪看,其態實為悚然。荊石一掃他手上柴刀,口中答道:“我初來此島,想先見過此處主事。”

對方聽得此話,終於仰起頭來,與荊石正麵相望。卻見他臉上處處腫白,不似活人麵孔,倒像淤了一層極厚的死皮,隱見底下腐肌黑血,更甚者是其頦下生得團老大肉瘤,瘤上五官俱,分明是另一張麵孔。

此瘤麵相貌亦怪,既非僬僥人的猴麵,也不像內陸常人,顴骨無相,鼻平如削,僅見細細兩個黑孔,嘴唇黧黃,細目緊合,不知這麵孔下是否尚有神智。

荊石閱卷廣博,曾讀醫術,便知世間有一類怪嬰,於母胎髮育未成,便成了兩人共體。此症本來極罕,未想能得親遇,不禁心頭詫然。

他雖心底驚訝,但慮賓客禮數,不便久視他人之疾。匆匆看清那瘤麵模樣,旋即上移目光,與烏碼正臉對視。烏碼對他笑一笑道:“大人請進屋內。”

他這一笑也極難認,因隻有那浮皮在動,不見底下肌骨動作,如同戴了層皮套,使人不願多看。然而荊石素有尋怪探奇之心,並不為其醜貌所駭,定睛察其五官庭府,覺這烏碼原本麵容也不如何怪誕,隻是麪皮腫白得厲害,才顯得口鼻扭曲。當下應得一聲,大步踏進屋內。

烏碼亦隨其後,將牆上的掛簾拉起,露出八麵無欞的圓窗。八麵通光,頓時將樓內格局照得清清楚楚。但見樓中飾物類於廢舟,然而不設白燭,牆頭掛席也極老舊,其上繪畫斑駁,已半湮無。屋內正中擺放一口黑缸,高及荊石腰腹,足可並容兩人。此外空空蕩蕩,莫說桌椅盆罐,便連一張床榻也無。

正打量間,隻見烏碼走到缸旁,蹲下身來,將地頭一塊皮毯掀起,露出底下暗格。皮毯初揭,便聞裡頭呼呼咕咕,鑽出頭黑乎乎的小畜。再看此物長相,蜷尾隆鼻,扇耳獠牙,依稀是頭幼年的野豬。此刻出得暗格,便咕嚕嚕叫喚不絕,在屋內四處拱嗅,尤對那黑缸極為熱切,屢屢以頭擠撞,似欲將其推翻。

荊石先前在門外聽得異聲,還道是烏碼所發,未想屋中養得一隻幼豚,不知是作陪伴,還是蓄得肉糧。正看得出神,那小黑豬卻猛抬頭,對他嗅得一嗅,忽而舍了黑缸,直往他腳下奔來。荊石見它個雖不大,獠牙卻已突出,不由心生防備,手中木杖稍稍握緊,好在這小黑豬並不咬人,隻繞著他雙足來回嗅探,又拱又撞,不知是何意思。

烏碼本來默默無言,見那小黑豬在荊石足邊徘徊,目光卻微微發亮,盤腿坐在地上道:“大人可有舊疾”

荊石一怔道:“冇有。”

烏碼又道:“大人可曾與人結仇”

荊石搖頭道:“也冇有。你問這些何用”

烏碼看著他道:“大人死期將近。”

荊石雖聽骨兒碗說及烏碼之怪,未想對方非但不懂寒暄,更發如此不祥之語。他自己通曉玄理,亦知命數難測,並非凡夫俗子可以窺及。若在陸上偶逢方士算命,聽此批語,必為詐取浮財。但想僬僥國不設官幣,不重金銀,烏碼亦和他無仇無怨,實不知是何用意。

他心中未明究竟,隻得稍稍拔足,將褲腳從那小黑豬口中扯出,方纔問道:“烏碼先生此話怎說”

烏碼道:“烏喀自小喝死水為生,能辨將死之人。大人今日為它親近,三年內必有死災。”

荊石聽他話頭,知這“烏喀”便是腳畔黑豬。低頭再看烏喀,四腿短小,肚皮溜圓,走路尚且搖晃,實是一派蠢呆,何能斷死生之事。當下搖一搖頭道:“死生非我能定,懼之無用。我今來是為知島上事務。聽聞烏碼先生管島上死事,不知具體是何操持”

烏碼恍如未聞,兀自直直盯著他道:“大人知死為何物”

荊石皺眉道:“魂歸天,魄入地,有還無,實返虛。”

他所說詞句實為洞流歌結語,乃青都三歌中專講經脈臟腑的一篇。因修士雖壽長歲久,多數仍難逃一死,而歌訣雖主授於蒙童,對此亦不諱言。烏碼身為僬僥國人,平生多半不曾聽過青都三歌,但因此句甚為直白,他既通官話,也不難懂荊石之意,隻擠著嘴唇笑了一笑道:“魂歸天,魄入地,那大人何在”

荊石道:“我自然烏有不存。”

烏碼又道:“那大人生前是魂是魄”

荊石被他問到此處,也不免微覺奇怪,始知骨兒碗先前的意思,回道:“魂魄皆具,方有我存。如一行輿,失輪不為輿,失廂亦不為輿。”

自他被那小黑豬親近以來,烏碼便始終盯他不放,如此對答一陣,竟不曾眨一眨眼。此刻聽聞荊石說話,纔將灰瞳轉開,目視虛空處道:“輪是死物,廂是死物,組而為輿,看似能動,實則仍為死物。縱然魂魄俱,大人又焉知自己為死為活”

荊石道:“依你所推,世上並無活物,也無生死,皆為零組整,整化零。”

烏碼又擠著臉上的浮皮露笑,點點頭道:“我是如此以為。”

荊石看看他道:“那你現在所言所想,也不算髮於你。”

烏碼道:“不錯。所思所想,皆是零件所構,雖自以為活,其實亦同車船,不過精巧器具罷了。”

荊石聽他如此回答,亦複無言可對,隔了片刻方道:“你與我說這些,是何用意”

烏碼道:“大人三年內將死,故而現在與你說之。死生本無分彆,望你不必傷感。”

荊石怎想到他兜兜繞繞,最後仍回原題,實為哭笑不得,搖了搖頭說道:“多謝,其實我並不覺傷感。”

烏碼道:“如此甚好,大人很有悟性。”說罷站起身來,踮腳將黑缸頂上的木蓋搬開,續道:“先前大人問我所司何務,答案便在缸中,大人請看。”

話頭說轉便轉,態度極是自然,倒叫荊石有些猝不及防。幸而荊石對這“三年將死”之事並不如何放在心上,看對方不提,也就不予理會,隻顧自上前察看缸內。他先前既知烏碼為“死事吏”,又見此缸極大,足以容納數名僬僥人,便已暗暗有了想法,誰知上前一看,裡頭卻無骨無骸,僅見一汪清水,水沿浮了少許白沫,此外澈淨見底,一眼便可望儘。

荊石看罷缸中情形,又轉頭瞧向烏碼,候其為己答疑。烏碼放下缸蓋道:“凡我國中之人陽壽耗儘,死前數年內必然有知,便來我處記下具體時日。其後亡故,遺屍於十日內儘化於水,斂之歸海,便生海沫。”

荊石聞言問道:“既然死後化水,何不自行投海”

烏碼道:“若非聖賢,不得軀入海,須將遺水存置三年,取其沉澱歸海,其餘則一律棄之。此是古來規矩,不得違逆。”

荊石聽他此言,又想起先前海祭之事。先前眾人不知此地風俗,皆覺以活人祭神,甚為蠻野,卻未想此舉倒是一項殊榮,並非人人可做。

他心中默思此事,旁邊烏碼仍舊仰頭看他道:“大人還有何事想問”

荊石搖了搖頭,便見烏碼抱起自己足邊的小黑豬,顧自走到牆邊,盤腿一坐,閉目歇息。那黑豬雖老實窩在烏碼懷中,兀自將鼻孔朝著荊石嗅探,意甚戀戀。隻憾荊石既已聽過烏碼之言,對這小畜的親近實無半點喜意。既見烏碼暗示逐客,便一拱手,悄然往屋外退去。待至門旁,無意間回頭一瞥,驚見烏碼頦下所生的瘤麵不知何時竟已睜眼,目色如漆,幽幽相望。

他覺此異狀,當即停了步子,再定睛細看,那瘤麵卻依舊雙目緊閉,和先前並無半分不同。反倒是烏碼聽聞動靜,睜開眼道:“大人何事”

荊石看他神色如常,搖頭道:“無事。”反手將門帶上,下樓穿林而去。

他與骨兒碗一路登山而來,已費不少時辰,此刻出得吊樓,便見斜日掛峰,行將近暮,料想若是夜間行路,必然極為難走,不由足下加緊幾分。還未行出數十步,骨兒碗已從樹頭躍至他麵前,一手駐了棍子,昂頭問道:“你怎去了這許久”

荊石道:“隻說幾句,也未花太久。”

骨兒碗斜眼一翻道:“你與他再多說幾句,也是白費力氣。俺早與你說他調兒古怪,現下如何”

荊石嗯了一聲道:“確實與眾不同,發人深省。”說罷也不停步,依舊往來路上走。他本善於強記,先前被骨兒碗領著一路走來,早已將沿途路況記住,不須骨兒碗指點。

骨兒碗跟在他後頭道:“新官兒,發人深省是甚意思”

荊石道:“你最想知何事”

骨兒碗撓頭想了一陣道:“俺想知道眼下哪片林子長果最多。”

荊石點頭道:“若有人教你什麼樣的林子易長果子,就是發你深省。”

骨兒碗將信將疑道:“新官兒,你莫誆俺。烏碼那腿腳俺豈不曉得放在島上也是倒掛,冬時找不著吃的,還得靠水花老太婆接濟,他怎知道哪兒的果多”

荊石聽了一笑道:“其實我不愛吃果子。”便不再糾纏此節,轉而問道:“你先前隻說烏碼言語奇怪,為何不提他的相貌”

骨兒碗歪頭道:“你說他長的那東西”說著握拳放在自己頦下,充作那人麵瘤,又吐舌擠眼,約略是扮烏碼臉上浮皮。他如此演得一演,見荊石不肯發笑,似乎甚覺無趣,放下手道:“水花老太婆同俺講了,烏碼那小臉兒本是一胎的兄弟,生時位置差了,便與烏碼長成一體,生來不出幾年便死透了。俺瞧他死了兄弟,又因兩個連在一處,不得歸葬,也怪可憐的,便不笑他了。反正說怪也不頂怪,冇他那調調煩人。”說罷又忍不住扮起鬼臉,卻不特意給荊石瞧,純係自娛自樂了。

荊石看他四下亂跳,忽然問道:“他身上的已是死胎”

骨兒碗回道:“死好些年了。水花老太婆說他倆連著心,烏碼若不死,也葬不了他兄弟,就這般拖著。”

荊石點了點頭,也不提臨去前那一瞥,隻是悶頭趕路。兩人步履匆匆,總算在天黑前下了高地,返歸村落當中。此時家家戶戶俱已閉門,四野靜謐,兩人走進官棧,骨兒碗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支長燭,點起放在榻前小台上。荊石拿眼一望,暗覺此燭粗細形製頗為熟悉,像是從那廢舟家內順來的。

骨兒碗點罷蠟燭,對荊石拱手道:“時候不早,新官兒今日且歇吧。待明天俺再來村裡,領你去四下轉轉。”

荊石在榻邊坐下,問道:“你家不在村中”

骨兒碗把著棍子道:“俺喜歡住林裡,夜裡透風,這些木盒子怪悶氣的。”說著便蹦蹦跳跳地去了。

荊石見他去得爽快,也不及再敘其他,又是一日跋涉,便在榻上合衣躺倒,準備入睡。正是半夢半醒間,忽聽床頭窗外一聲碎響,似是踏枝之聲,當即睜眼推窗,再探頭看外麵情形,唯見一地霜白月色而已。

目錄
設置
設置
閱讀主題
字體風格
雅黑 宋體 楷書 卡通
字體風格
適中 偏大 超大
儲存設置
恢複默認
手機
手機閱讀
掃碼獲取鏈接,使用瀏覽器打開
書架同步,隨時隨地,手機閱讀
收藏
換源
聽書
聽書
發聲
男聲 女生 逍遙 軟萌
語速
適中 超快
音量
適中
開始播放
推薦
反饋
章節報錯
當前章節
報錯內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錯誤舉報